满身风雨她从海上来
读张爱玲《小团圆》有感
“有些东西，你要是不提，我不去回忆” -《来日方长》
这本书是在张晚年时写下。55岁开始动手写，73岁还在不断的更改。年过半百的老人在笔下回忆起青葱年岁的自己，童年与爱情。彼时的她，远渡重洋，经济拮据，孤独一人在公寓写下这本书，想来也是令人动容的。
阅读这本书时，好似在做一个时间的溯回。回到最初的她，惊艳的写下《天才梦》，在港大念书时的她，还有“低到尘埃”里的她。但她最后反复修改的却是这个故事，那场在她22岁时人尽皆知的爱情。她知道自己早已不会为他低到尘埃、满心欢喜，却还是执笔写下它，更多地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。
《小团圆》前半段娓娓道来的是童年，琐碎且零散的片段。几十年前的细枝末节，金色阔条纹束发带，淡粉红薄呢旗袍，白帆布喇叭管长褂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，描绘的明明白白。在她的诉说中，她的童年是缺爱的，期盼爱的。到后来，一生也不过是个爱情故事，再也没有其它了。其他的旁枝末节都在被用来审视这个故事。这个故事带来的伤害太深，几度百转千回，仍被缠绕在噩梦里。
《小团圆》的开始和结尾，都是通过梦来起承转合。结尾的梦是这么写的：
“青山上红棕色的小木屋，映着碧蓝的天，阳光下满地树影摇晃着，有好几个小孩在松林中出没，都是她的。之雍出现了，微笑着把她往木屋里拉。非常可笑，她忽然羞涩起来，两人的手臂拉成一条直线，就在这时候醒了。二十年前的影片，十年前的人。她醒来快乐了很久很久。”
其实她什么都知道，年轻时她给他最后的信：
“离开你我也不能怎样，只能是凋谢了。”
对于如此骄傲的她写下这些卑微的词句，难以想象她内心的跌宕起伏。书里对他们的故事有一个精妙的比喻，说他们的爱像长城一样：
“他们的过去像长城一样，在地平线上绵延起伏，但是长城现在没有用了。”
伉俪过，鲜活过，盛放过，到最后平静于余音中。《小团圆》扉页上所写的话，已经将这一切昭然若揭：
“这是一个热情的故事，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，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”。但是存在，却已无用，空留横亘的情绪，铭心的伤害，但到底还是什么用都没有了。
不过真的什么用都没有了吗？我看未必。至少留下了些清清浅浅的回忆，在平淡如水的岁月可以翻出来调调生活的滋味。也会明白人生倏尔远逝，而爱过的感受却历久弥新。也许旁人会觉得不胜唏嘘，但她在《小团圆》里这么描述这段故事的：
“她觉得过了童年就没有这样平安过。时间变得悠长，无穷无尽，是个金色的沙漠，浩浩荡荡一无所有，只有嘹亮的音乐，过去未来重门洞开，永生大概只能是这样。这一段时间与生命里无论什么别的事都不一样，因此与任何别的事都不相干。她不过陪他多走一段路。在金色梦的河上划船，随时可以上岸。”
于她，不过是场，好觉，睡醒。
